叶浅韵,原名:魏彩琼,曾用笔名:大彩。云南宣威人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。鲁迅文学院首届国土作家班学员。作品散见于《十月》《中国作家》《中华文学选刊》《大家》《散文选刊》《海外文摘》《边疆文学》等报刊杂志,多次获奖,多篇文章被收录进中学生辅导教材及各种文学选本。已出版个人文集《陌上花开时》《必须有那样一个人存在》《把生活过成最美的诗句》等。
生生之门
叶浅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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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那些认真的读者致敬!
梦里有杀戮和偈语,砒霜和蜜糖,都在神的手上。生与不生,都是命。
——题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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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像流水一样淌过,我手里的苦荞粑粑每一次都有蜜糖可蘸了,不是蜂蜜就是炼乳,我可以奢侈地蘸很多,让大规模的甜在舌尖上覆盖了苦。许多餐馆里,都有了这道忆苦思甜的面食,从那些年的被动吃它,到如今去主动靠近它,就像怀念一个已逝的故人。故人死于砒霜,我奶奶说那是神在召唤她。逝去的苦与甜,都变成了一种精神长相,悲悲欢欢地撒在前行的路上。不管是梧桐细雨的冷凉秋意,还是十里春风后的灼灼桃花,生活不会因为某个个体而有所停顿。每一个人都像一片树叶,从来没有完全雷同,但总是有太多的相似。孩子要长大,老人要老去,人人都在生生死死中过了一年又一年。
又一个新年在不期中降临时,国家又有了新的举措,允许公职人员生育二孩。我摸摸自己四十好几岁的年龄,一点也高兴不起来,而身边一大票四十多岁的女人已经在欢欣备孕了。一时之间,妇产科里像集市一样热闹,先是取环热。那一根保险丝,戴上它让女人减轻了许多罪孽。后来是孕检热,生产热。我蠢蠢欲动的心思在先生的态度里摇摆不定,一会儿我打败了他,过一会儿他又说服了我。后来,他坚决地说不生了,打着为我身体着想的招牌,以顽强的气势压倒我。
我常常在看见人家抱着花儿一样的女婴时充满幻想,并且我已经有了好几个干女儿,她们像露珠一样晶莹剔透。但似乎这些都还不能满足我想要一个女儿的愿望,在某个深夜,我在电脑前洋洋洒洒地写下过一篇想要一个女儿的文字,那是一种开在臆想深处的花朵,我的想象随着夏日的清风飞扬,沉醉。
这些年,眼巴巴地看着身边的许多女人经历了戴环受孕,宫外孕,多次人流等痛苦。好像这些都不足以磨灭她们还想要一个孩子的愿望。无论是去超市还是在街道上,随处可见不太年轻的孕妇,竟让人产生一种“满城尽是大肚子”的错觉。看着她们的身影,我就像是一个有了心结的人,巴巴地羡慕着人家隆起的肚子。生产孩子时那种无法忍受的疼痛,像是早已被我丢到了九霄云外,只剩下对新生命的欢喜和热爱。恨这一天来得太晚,要在我衰老的子宫已不能承担一个新生命的孕育时来临。但在某一次梦里,我像是得到某种神灵的启示,有一个小女孩来到我梦里,给我欢欣,令我迷恋,我拥抱着她,就像抱着一块润润温温的美玉,她芳香的小身体蹭在我怀抱里,顿时,我所有的母爱泛滥成灾。
我不断尝试着与先生商量二胎的事,他的头摇得让我看不清他的脸。他说,你应该准备好足够的精力去迎接你的孙子,而不是到了六十岁你还在为年少的孩子四处奔波,这不符合自然规律。他从优生优育讲到人生价值的实现,冷静得像一盘古老的石磨。为生与不生的问题,我们又冷战和论证了很久。
身边的女人们很诧异,认为生育这件事情应该由女人来主导,而不是一个男人。也许是因为她们没有与一个理性得可怕的人生活过,不知道什么叫“防患”和“防范”,这许多年来,一个没放环的女人的身体居然可以做到安然无恙,这已经是一种奇迹。为此,我要感谢我的先生,感谢他记得我身上的月事,记得时时爱惜我的身体。我曾做过保守的估计,身边的育龄妇女们,无论是放环与不放环的,一百个人中最多只有一个人没有做过人流,而我就是幸运的百分之一。
这其间,许多人怀孕了,许多人流产了,也有许多新生命降临了。医院,永远像一个热闹的生死场。有人在这里新生,有人在这里死亡,永不停歇的生死让人在希望与绝望之间穿行不息。
一些欢喜注定要是要落空的。医院里有百分之三十的高龄产妇因各种原因必须终止妊娠,产科医生们忙得四脚着地,寝食不安,学校里有太多生产二胎的女教师已经严重影响了学校的教学秩序,在代课老师之外,连校长的课程都排得满满的。在一个小县城里,常常听见为了二胎而戒烟戒酒,努力搞生产的中年男人女人们。有的人自己不想生二胎,但父母逼迫着生产。老一辈的人动辄就搬出毛主席的话来,毛主席说了,只要有人在,什么困难都能克服。重点是要有人。为了有人,就必须抓紧时间造人。
造人工程是巨大的,如今科技进步了,人工受孕失败,还可以试管婴儿。为了一个二胎,倾其家底的人家大有人在,仿佛他们生活的目标就是为了响应一次国家的政策。
有一些人家,多种原因导致他们不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,就想去抱养一个婴儿。可如今连抱养一个婴儿都成为困难的事了,我想起了那些年被丢弃了的婴儿,要是降生在如今该是有多好呀。母亲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回响:在有吃有穿的年代,有哪个舍得丢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呀。
好不容易有抱养得来的婴儿,大凡都是因为产妇有难言之隐或是意外之痛。曾有一个姑娘怀孕快生了,却被男友狠心抛弃,姑娘寻死觅活,被人劝导说孩子生下来送了人。河边路边,又哪里还见得到一个弃婴呢。即使有,也一定是有残缺的孩子。也曾有一家人抱养了一个女婴,带到两岁多了,孩子经常生病,一生病就发高烧,后来一检查才知是艾滋病患者。